Max

发牢骚

【沈炼&陆文昭】北风呼啸

改写了部分电影中的细节,主观臆测严重

OOC属于我

BGM:1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沈炼睁开眼睛的时候,天正在下着雪。

 

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灰败的穹顶上静悄悄地飘落下来,缓慢而寂静,沈炼甚至能看清它们苍白躯壳上繁复晶莹的六角形纹路。

 

沈炼眨了眨眼睛,全身无法动弹,只能躺在地上看着数不尽的雪片以近乎停滞的速度从云端慢慢坠落。

 

周围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声音,雪下的很大,他却感觉不到冷。事实上除了自己的眼珠,他似乎感受不到任何东西。

 

这是梦吧。

 

他再次闭上眼睛,想要从这个寂静到令人窒息的世界中醒来。可等他掀开眼皮时,眼前依旧是那块灰败的天空以及漫天苍白的雪花,只是雪片离他的面庞又近了几分。最近的一片雪花在沈炼的眼珠前面,近到他怀疑自己阖上眼皮,睫毛就会触碰到那片雪。

 

因为心中笃定这是梦境,沈炼不见丝毫慌乱,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,等候着下一步的变化。

 

不知过了多久,沈炼感觉到一点冰凉从眼皮上蔓延至全身,耳边突然就有了风声,呼啸着的风夹杂着冰凉的雪割过他的面庞。他手指蜷了蜷,发觉自己能动了,挣扎着从雪地里站了起来。

 
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——脏兮兮的棉衣、板甲,又瞧了瞧自己的手,手掌布满伤痕和冻开的龟裂,指甲缝里塞满不知名的污垢。他皱了皱眉头,抬起指尖嗅了嗅——是鲜血和泥土的味道。

 

天空还是那么阴沉,透出惨淡的灰蓝色,雪依然在下着,越下越急,数不清的白色碎片和着浓雾随北风飞舞旋转,似乎连天空上沉闷的云层都被映成了透明冰凉的白色。沈炼掩住口鼻咳了两声,稍稍向前踏出一步,一声微不可查的脆响从脚下传出,好像什么东西被踩断了。

 

地面上是一只冻成青灰色的手掌,小指扭曲成奇怪的模样,断口处露出灰白的骨茬。沈炼蹲下来拂开那只手臂上的雪花,视线慢慢上移,果然看到了一张和那只手掌一样青灰色的面孔。手掌主人的头颅似是被利器一刀斩下的,与脖颈似连非连,那张脸上双目圆睁,却早已失了神采。

 

大雪、浓雾、穿着甲衣的尸首、可以一刀斩断脖颈的利器……沈炼微微闭了闭眼睛,抽出身侧配着的刀紧紧捏在手中,刀柄上缠着的防滑护带在低温下仿佛割人的刀子,烙在掌心的裂口上带来一阵阵钝痛,他却丝毫不在意,只把刀柄又攥紧了几分。

 

在自己的记忆中,只有一个地方会出现这几样东西。

 

辽东,萨尔浒之战。

 

 

 

四万名同袍一夕间葬身于辽东这片冻土,萨尔浒之战对沈炼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回忆,即使是在梦里也一样。

 

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自己白日里到底在想什么,竟然梦到多年前的战场情景。望着前方浓郁的乳白色雾气,沈炼内心有着隐隐的不安,似乎前方会遇到比尸山血海的战场还要令他恐惧的东西。

 

但是怕什么呢,不过是个梦。

 

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僵硬讽刺的笑,随即又把刀插回了刀鞘,平静地跨过地上青灰色的尸首,慢慢走进了散不开的浓雾与飞雪中。

 

白色白色白色,目之所及尽是白色。

 

苍白色的雪、乳白色的雾、灰白色的天空、霜白色的野草枯枝和青白色的尸首。被雪染白的北风卷过沁了霜色的乱发,又消失在了沉沉的浓雾中。脚下的尸首越来越多,刚开始几十步才遇到一具,后来便是是尸首挨着尸首,眼睛向下一挨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躯壳,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。

 

沈炼踩过一具尸体的胸口,又踏过一具尸体的踝骨,单薄的骨质在脚下发出沉闷的破碎声响,仿佛从地壳深处隐隐传来的冰裂声。

起初他还会选择绕过尸体前进,但现在尸体的数量已经不容许他这么做了。

 

北风太冷,恍然间沈炼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冻成了冰晶一般透明,低下头来或许还能看到胸腔中稳稳跳动的心脏。就算这是梦,在这么走下去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。

 

可能是梦境感受到了创造者的心声,续行几十步后,沈炼眼前竟然见到了火光。

 

那是一个火堆,火堆不大,火光一明一暗,略有些潮湿的木柴在火苗中发出哔哔剥剥的轻微炸裂声。火堆前好像还坐了一个人,在沈炼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,浸了水汽的木头被火燎出了呛人的浓烟,那人用枯枝捣了捣火堆,似是被烟呛到了,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,然后那肩头就随着咳嗽声一下一下抖动着,在寒风中说不出的单薄寂寥。

 

说来也怪,火光所及之处,地上密密麻麻的尸首全部消失不见了,连风雪都比别处温驯了一些,只是远远望着,沈炼就知道那火堆旁一定非常温暖。

 

他抬起脚缓缓靠近了那堆温暖的火光,火堆前的人听到响动也慢慢抬起了头。

 

看清了那人的脸,沈炼猛然一惊,停住脚步暗暗握住了身侧的刀柄。

 

“陆文昭?”

 

“嗯?”那人挑了挑眉,对自己名字被别人用不太客气的语气吐出没多大反应,反而还往旁边挪了挪,给来人在火堆旁空出一个位置来。

 

“你回来了。”他努了努嘴,“坐。”

 

沈炼怔了怔,打量了眼前的人半晌,又默默松开了刀柄。

 

这个人绝不是锦衣卫陆千户,陆千户对上总是带着讨好巴结的笑容,对下也是和和气气,行事滴水不漏,绝不给他人留一点儿把柄。偶尔私下里只有沈炼和他独处时,他会卸下面具露出真实面容,不过也都是眉头紧皱,眼角眉梢尽是掩不住的疲倦。

 

但是不管哪种情况下的陆千户,都不该有火堆旁这个人脸上的表情。这种表情沈炼也有点儿印象,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了,一时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火堆前的男人笑了,笑容从被干裂起皮的淡色嘴唇绽起,仿佛一道裂开的伤口。

 

不只是嘴唇,他的眼睛也在笑,似是有打磨光滑的冰块凝在了那双眸子里,在火光中反射出一抹掺着凉意的光。而锐气、锋芒,皆藏在了这两点寒光中,一个普通的表情硬生生被他笑出了几分戏谑和洒脱。

 

“你怕了?”他往火堆里添了几块木柴,将目光从沈炼身上移向远方,有些恍惚地道:“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都说不准,怕了也对。”

 

“不过我们能不能活着不好说,你再在那儿站着一准儿得冻死。”

 

几点笑意伴着火堆里蹦出来的火星子跃进了他的眼睛里,他拿拨火棍点了点自己身侧,再次不容置疑地开口道:“坐!”

 

沈炼神情一恍,不由自主地依言坐下。方才他想起来那人的表情自己在哪儿见过了,那是他刚从满人手下救出陆文昭的时候:

 

“我是杜总兵麾下守备。”

 

刚从刀锋下死里逃生的军户接过沈炼手里的刀,捂住胳膊上血流不止的伤口踉踉跄跄地挪向旁边被捆住的同袍。

 

“杜总兵安好吗?”

 

“很好!”手起刀落,麻绳利落地断开。

 

“只不过脑袋丢了。”

 

军户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,好像这不过是一件无需牵挂的小事。他眼皮往下一耷拉,歪头看向沈炼,嘴角轻轻一提。

 

沈炼立刻会意,解开腰间的水囊丢了过去。

 

军户接过水囊,豪气地大饮一口,随手扔给一旁仰躺着的另一位同袍,缓缓抬起胳膊冲沈炼一拱手,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炼,像两颗闪着寒芒的星星,亮的惊人,却又难得的带着一抹柔和。

 

“在下陆文昭。”

 

“在下,沈炼。”

 

战场上相互扶持后便是匆匆的分别,离开萨尔浒再见陆文昭的时候已是在京城,两人皆凭军功充入锦衣卫,原本在战场上形容狼狈的军户穿着银白色华服,被一群黑衣手下簇拥在中央。军户衣服上用针线绣了眼花缭乱的飞鱼图案,但过于宽大的衣衫却衬的他身形愈加瘦削。

 

看到人群之外的沈炼,他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,拍着沈炼的肩膀对众人用半玩笑半威胁的语气介绍道,这是我们沈炼,战场上救过我的命,你们可得多关照些。

 

那时沈炼曾转过头去看他,他虽然很热切地笑着,那双眼睛却透着灰暗和沉寂,不再像萨尔浒战场上那样明亮了,而且以后再也没有那样亮过。

 

…………

 

雪依然在下着,明亮的火光在烤火的人脸上跳跃着,把风雪中冰凉僵硬的面孔染成温暖的橘黄色。

 

沈炼用余光打量着另外一个人,那人正在专注地盯着火焰,时刻准备着往里添柴。火光从他的面孔上溜进了他的眼睛里,于是那双眸子里也燃起了火光,随着篝火的光芒一明一暗。

 

什么时候这火光才熄灭的呢?

 

沈炼垂下了眼睛。

 

他记不清楚了。

 

 

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多说话,只是静静享受着这温暖的篝火,气氛倒也安逸平和。

 

不知过了多久,金色的阳光从云层后泄了下来,雾气渐渐散去了。

 

火前的那人抬头看着苍穹上的天光,像是被魇住了一般缓缓站起,一步一步走向了远方。沈炼看他走远了,也赶紧跟了过去。

 

等他追上陆文昭的时候,那人正停在了一处高地上,静静地凝视着曦光下的大地。沈炼站在他身侧,沿着他的视线向下望去。

 

只见浓雾散去的战场上万物清晰可见,数不尽的尸体铺陈在地面上,从眼前一直蔓延到了遥不可及的天边,仿若修罗地狱。

 

“几万条人命,割草一般就没了……”身旁的人喃喃道。

 

沈炼看到他的嘴唇颤抖着,一滴浑浊的眼泪从眼角缓缓流下,那双眼睛里的光越来越黯、越来越黯。

 

“要想不这么死……”

 

不知怎么的,沈炼心中突然慌乱起来,他上前一步,想要拍醒身旁的人,然而手掌却从那人的身体中穿过,仿佛停在崖边的只是一个幻影。

 

“……就得换个活法。”

 

那双眼睛里的光终是完全熄灭了。

 

沈炼呼吸一窒,脚下泥土突然松动,一个不察跌下了高地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等从失重感中回过神来时,沈炼正站在一方小院子里。

 

准确来讲,是站在两个人之间。左边是“自己”,右边是……锦衣卫陆千户。沈炼瞧了他一眼,银色的飞鱼服、看不清深浅的双眼,这的确已经是“陆大人”了。

 

这方小院沈炼也很熟悉——这是自己家。

 

“……你当我是朋友,呵。”左边的人状似平静地道,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嘲讽。

 

“你本没有必要卷进来!”右边的人咬紧了腮肉,微微瞪大了眼,“那个什么北斋啊裴纶,你救他干什么!”

 

沈炼站在两人之外,离了当时的情境,他反倒能更冷静地看待这场争吵。

 

那时他被多年亲近熟悉的朋友利用,虽看似清醒,实则怒火暗压。只觉得陆文昭每句话都虚伪的令人作呕,一句都不可信。

 

现在他细细打量着右侧人的神情,竟从那迷雾重重的双眼中看到了看到了一丝焦急和无奈。彼时除掉北斋的任务本该凌云凯执行,如若不是自己偏要跟上去,确实与自己无关。

 

而那日家中的围剿,如果陆文昭事先并未找自己谈判,而是直接派人暗地里以劲弩强弓扫射,恐怕屋内自己和裴纶北斋三人也凶多吉少了。

 

他多少也有一丝真心在吧。

 

沈炼垂下眼睛默然不语。有真心没真心又能如何呢?结局已然成为了定数。

 

“你让我卖了北斋和裴纶换活路……”左边的人冷冷地注视着对方,推开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,“你和阉党行事有什么分别,一丘之貉,充什么硬货!”

 

“你真把自己当好人了,你手上沾了几条人命你自己不清楚吗?!”右边的人语气急促,满脸愤怒。

 

当然清楚,沈炼微微闭了闭眼。

 

锦衣卫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,被冤狱祸及的官宦之家他抄了不少,不提那些无辜的官员,连其家中十几岁的小孩,若是妨碍了公务,他该动手时也不会心软。虽说念在其年纪小可能会稍稍下手轻一点,但是剁下个胳膊腿儿威慑一下人犯也是经常干的事。这些年下来,手上早已不那么干净了。

 

那是因为什么突然“良心大发”了呢?

 

北斋?自己确实欣赏北斋的才华和气节,但也并非是为一个只见了几面的女子豁出性命来的痴人。当日与凌云凯同去北斋房中时,如果凌云凯不是贪得无厌想要羞辱一个弱女子,而是直接动手杀人,自己也未必会救下北斋。

 

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,那时北斋已经被救了,这滩浑水他也已经趟了,事已至此,把一个孤女和一个伤号交出去求得一条活路他做不出来。更何况他也不认为陆文昭做的就是对的,为了所谓的光明去做最卑劣的事,用黑暗去制约黑暗,赢了也不过只是开启了另一个漫漫长夜。

 

沈炼这样说服自己,努力去忽视掉自己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。

 

 

 

除了这次事件以外,陆文昭平日可谓是对他照顾有加。

 

刚刚当差时,他不懂得锦衣卫背地里的弯弯绕绕,也不怎么会说话,得罪过不少人。最后还是陆文昭把看不下去了,托了关系把他换到了自己手下做事。

 

“这是我们沈炼。”他会这样乐呵呵地向其他人介绍沈炼。

 

“你自己一身事儿没撇清,瞎折腾什么呢!”他会瞪大眼气呼呼地训斥沈炼,回过头来又一声不响的把沈炼搞的烂摊子默默收拾掉。

 

同僚的刁难他会帮沈炼挡下,油水最足的差事他会给沈炼留住,全锦衣卫上下都知道北司陆千户护犊子护的厉害,没事儿别瞎招惹他手底下的那个沈炼。

 

陆文昭可以说是对沈炼这个人尽到了最大的情分,沈炼也在一日日的相处中把他当成了值得信任的上司和朋友,然而往昔的情谊越深,如今得知真相时的愤懑就越重。

 

幕后操控者是谁都不会让他心绪如此激荡,可怎么偏偏就是你。


他想不明白。

 

为了一个飘渺无边的信念,打碎脊梁奴颜屈膝卑微到尘土里去,抛开底限粉碎自我去做自己最不想做的事,甚至能杀害战场同袍,利用昔日好友。

 

为什么?

 

值得吗?

 

那时他也未尝不清楚陆文昭来找自己谈判的苦心,不过内心情绪使然,便什么都顾不上了。

 

向左偏头,沈炼看到另一个“自己”心底按捺不住的怨愤随着陆文昭的话越来越膨胀,最后汇集在脸上凝聚成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。

 

“你要杀北斋的事……你主子知道吗?”

 

右边人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固,他后退一步,抽出刀来凝视了对面的人半晌,而后决绝地转身,大步离开了这方小院。

 

 

天上突然下起了雪,北风夹杂着无数苍白的雪粒席卷了整个院落,方才站在这方院落中的两个人转瞬间无影无踪,浓雾从角落涌起,缓缓淹没了整片大地。

 

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,一条小路出现在了门口,路被浓雾遮掩着,影影绰绰的不知道通往何方。

 

沈炼站在原处没有动,他大概能猜到这条路的尽头是哪里。

 

第一幕是萨尔浒相识,第二幕是小院决裂,那第三幕就只能是……桥边激战。

 

那个人会举起在萨尔浒与自己并肩作战时使用的武器,与自己刀剑相向。

 

再后来他会被摧毁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,仿佛一只可怜的蚂蚁一般冲向来势汹汹的追兵。

 

尖锐的箭羽会刺穿他的肩膀,锋利的刀刃会划过他的腰腹,急速的子弹会穿透他的胸膛。鲜血从数不尽的伤口中流出来,染红了他的衣裳。他沉甸甸的倒在了地上,马蹄和靴子踏过他苍白的躯壳,他像只破麻袋一样在尘土中滚来滚去。

 

无人问津,也无人牵挂,和他飘渺无边的坚持一起躺在了肮脏的泥地里。

 

沈炼不愿意看到他这样狼狈,即使他已经对自己动了杀心。

 

可这梦境并不想让他如愿,一阵妖风吹起,把他推向了被迷雾遮掩的小路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出乎意料的,路的尽头没有鲜血,没有气势汹汹的追兵,也没有乱糟糟的喝呼声。

 

天是灰蒙蒙的,雪花依旧在不停的飘落着。

 

陆文昭穿着那日追杀沈炼时穿的便服站在桥边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在沈炼这个方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,那道单薄的背影藏在纷纷扬扬的雪片中,显得分外孤寂。

 

沈炼走过去站在了他的身侧,没有说话。

 

陆文昭也没有看他,仿佛不知道身旁多了一个人。

 

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,直到雪花染白了他们的头发。

 

不知过了多久,沈炼开口了。

 

“你做了这么多值得吗?”

 

他嘴唇一抿,顿了一下,继续问道:“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。”


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湖面上吹来的风,在旁人看来,或许会认为他不是在疑问,而是良久沉默后发出的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。

 

陆文昭还是没有答话,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来瞧了眼沈炼。沈炼也转过头去看他,竟然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点点笑意。

 

“这是你的梦境,梦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意念所化,我就是你,这话你不该问我。”陆文昭将目光定格在了不可知的远方。


“你又想得到什么答案呢,问题的答案不都在你的记忆中吗。或者说……”

 

“你在不甘心什么?”“陆文昭”注视着沈炼的眸子平静无波,没有陆守备的锐利洒脱、也没有陆千户的圆滑世故,却仿佛望进了他心底最不想触碰的角落。

 

是了,这个问题早在桥头激战时他便问过陆文昭,答案早已明了。


他说,沈炼、你不明白。

 

他说,活到这把年纪,情义、气节,磨得差不多了,要是再没有这点念想,同死人还有什么分别。

 

他说,沈炼,你我注定是活不过这个修罗场了。


“原来是我不甘心吗……”沈炼怔了怔。

 

他是在不甘心什么呢?不甘心多年的情谊付之一炬?不甘心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却是“大业”之下被那人轻易放弃的一方?还是不甘心那人抛弃一切换来的仅是崩塌的信仰和一条无生绝路?


好像都有一点,又好像并不完全是这样。


他很清楚的知道,断桥之上陆文昭决绝地向他挥刀时已经在心中做出了选择。但沈炼发现,即便答案如此明了,他好像仍然无法放弃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

”你是个可怜虫。”


默立良久后他忍不住嗤笑了一声。


”我也是个可怜虫。“


“陆文昭”有些怜悯地看了看他,半晌突然叹了口气,如往昔一般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 

“风大了”,他撇过脸去淡淡地道。

 

“你该醒了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虽然是白天,密不透风的牢狱里依然是黑沉沉的,唯有一块巴掌大的通风窗悬在高高的墙壁上,漏出丝丝光线。

 

死寂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了燧石摩擦的声音,一点火光在黑暗中燃起,对面关着的狱友咂了咂嘴,抽了口烟往墙边儿一倚,发出懒洋洋的询问声。

 

“做噩梦了?”

 

沈炼坐在阴影里撇了他一眼——也不管他在监狱中怎么搞到的烟丝——微微点了点头。

 

“嗯。”

 

“梦到了什么?”

 

“雪。”

 

“血?”那人又抽了口烟,烟斗的光芒在黑暗中一明一暗,像极了梦里风雪中那堆温暖的火光,“也对,这破地方确实容易梦到血。”

 

不是血,是雪。

 

沈炼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没说。

 

他把背脊靠在墙壁上,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
 

现在已是冬天,监牢的墙壁冰凉刺骨,寒意从贴着墙壁的皮肤上渐渐弥漫至全身。北风呼啸着从墙外擦过,在墙内人耳中留下了仿佛哀嚎似的低鸣。几片雪花穿过墙上的小窗飘进了黑沉沉的牢狱,落在了靠墙坐着的人的脸上,化成莹润的冰凉。

 

沈炼忽然想起了那双葬在寒风里的眼睛。

 

辽东阴沉沉的天空依然在下着雪,北风夹杂着雪粒吹过了那人凌乱的碎发,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炼,如打磨光滑的冰晶一般亮得惊人,却又杂糅了一抹三月里柔和的暖风。


沈炼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微微一动,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从两瓣苍白干燥的嘴唇绽起,像一道时光抹不平的伤口。


“在下陆文昭。”

 

“在下……沈炼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1、接受任何批评

2、谢谢阅读,鞠躬

评论(6)

热度(144)

  1.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